【主团孟/微光时】三张老相片(时光代理人pa)

我的团长我的团X时光代理人

时光带刀人的梗真的,太适合和各种be的cp写联动了!!!接下来还想整点其他我磕的cp和时代联动一下,不过手头还有坑emmm

注意:有点关于我团的私设在里面,比如拍照这部分

正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果然总能应验。程小时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只觉得这种天气适合睡觉。

“喂,这种天气不会有生意的吧?”他笑着对在一边看手机的陆光说。

陆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记挂的人,狂风骤雨,也拦不住。”
“.…..”程小时愣住,讪讪地靠回椅子上,回屋睡大觉的计划泡汤了。

一声闷雷响起,雨下得更大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很快,一个断了魂的行人推开了门。

“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能进入照片的神婆?”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脊背有些佝偻了,一条腿有点跛,但步伐有力,一双细瘦的胳膊从宽大的袖口伸出,看得清绵亘的血管,他背着一个旧旧的包,打着一把黑色的伞,风尘仆仆。

陆光和程小时二话不说上去搀扶老人,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

“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挑这个时候来?”程小时递给老人一杯热茶,另一边陆光去拿了毛巾,跟着下来的是乔苓。

老人接下热茶道了声谢,程小时注意到他的手很冰,再仔细一看,手背上有一些伤疤,一条不太明显的从袖口蜿蜒出来。

这大爷,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人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找了你们好久了......我是从云南过来的,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照相馆里有个神婆,能进入照片里的时间,没想路上下这么大的雨。”

陆光微微眯起眼问道,“云南?可是您的口音分明是北方来的。”

老人笑了笑,“我是北平人,打鬼子时入了伍,跟着远征军一路南下……”

“老英雄啊!”乔苓睁大了眼,“您以前是军人啊。”

谁知那老人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摇了摇头,“什么英雄……”

“您刚刚说想找神婆,是为了什么事呢?”陆光问起正事。

老人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从纸页里拈出三张黑白的泛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陆光。

“这是我们打仗时,用美国人的相机照的。”

第一张照片上有很多人,穿着国军的军装,但破破烂烂的,有的身姿还算挺拔,但大部分看起来歪歪斜斜,像散兵游寇。这些人中间站着个军装还算齐整,但脸上沾着黑泥巴的军人,他笑得有点贱兮兮的,胳膊揽着旁边一个扭扭捏捏脑袋偏到一边的瘦弱家伙。

第二张照片只有一个人,正是那个贱兮兮的家伙,他的神色很疲惫,却还在笑,浑身是泥土和干涸的血迹。

第三张照片还是他,这一次他看起来很精神,但眼神里却有说不出的颓靡和无奈,好像那笑脸是硬撑来的,笑得比狗还难看。

“这里面,有个人是您吗?”他问。

“我叫孟烦了,就是这个瘦子,可是那些个家伙管我叫烦啦。”老人突然一笑,指着那张多人合影,然后手指轻轻划到中间那个人身上,“尤其是他,我就叫他死啦!死啦死啦地。”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们的组合岂不是叫烦死啦?”程小时笑道,“我们俩名字也很巧,加在一起叫时光。”

“啧,别乱开玩笑。”陆光低声斥了他一句。

“.…..对,对不起啊。”程小时尴尬地笑笑。

谁知老人笑呵呵地摇摇头,“他当年,也这么说过。”

“死啦死啦叫龙文章,是我们川军团的团长,说是川军团,我们更像个炮灰团……”老人缓缓地说,眼神好像飘去遥远的地方,“而他,被师座赏识,却甘愿带着我们这些烂人。”

“那场持续了四十几天的必死战,我们熬过去了,他最初要我和他同命,我当时觉得,真的可以和他同命了,这次出去了,他去哪里打仗,小太爷就跟着,多好。”老人说着说着,语气就轻快了一些,程小时突然觉得他的面庞在这回忆里变得年轻了起来。

“后来呢?”他问。

“后来……”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

“他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陪着他。”老人的陈述带着一丝哽咽,“你们说,这算同命吗?”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陆光先开口了,“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帮我给我团长带一句话。”

“另外,在他最后那一刻,别走开。”

 

“确定要去吗?”陆光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程小时,他对着那两张照片看了很久。

程小时点点头,“孟爷爷的事太悲伤了,正因为这样,我更难拒绝。话说你很少这样问我确不确定要去。”

“因为那是战争,是一场恐怖和罪恶罄竹难书的战争。”陆光说,“比起战争年代,我们经历的那些人生再痛苦,可能都不值一提。”

程小时沉默片刻,然后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哈哈,那我更要去了,真枪实弹打死几个鬼子!”

“孟爷爷有两件事要我们做,第一件事是带话,就去那张很多人的合影里吧,两个人的那张照片,是孟爷爷他们最后打的那场仗,”陆光道,“为期四十多天,说不定事关战局和历史。”

“知道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开始了。”陆光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放心吧。”程小时眼神坚定。

于是陆光伸出手,接住对方的击掌。

 

程小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弯腰摆弄着一台老式的照相机,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款式,咔的一下,会冒烟。

“我去,还好拍好了才穿过来,这玩意儿我可不会用。”

“专心点,按我指示把胶片送到他们师部去洗,不然这张照片都没了。”陆光道。

“知道了知道了。”

程小时答应着,然后照着陆光说的开始处理。

一个人搓着手笑嘻嘻地朝他走过来,要程小时说,真的好像一条狗,“老麦,How is 照片?”

这英文可够难听的,程小时愣了半天,才听出来他说的是英语。

“你……”

“说英文,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麦克懂中文。”

“Alright,great pictures!”程小时连忙改口,原来他现在就是孟爷爷口中的美国人,一边诽谤着,他早就把在学校学的英文给丢得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啊,翻译官!”那人四周张望,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那群歪歪斜斜的破烂兵中间,“三米之内!”

一个瘦巴巴的青年在破烂兵中间站起来,他一身衣服皱皱巴巴又破烂,站起来时摇摇晃晃,看起来腿脚不太好,程小时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孟爷爷年轻的时候吗?

这阴郁的模样,和那个笑呵呵的老头一点也不像。

那旁边这个男人……程小时又仔细看了一眼,这应该就是他的团长了。他对瘸了的孟烦了如此呼来唤去,孟烦了又是为何如此挂念他呢?

孟烦了拖着跛腿快速地走到他们面前,那样子有点滑稽,程小时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讶异地发现他满是胡茬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比之刚刚那种像狗一样带些谄媚的神色,这个笑显然更发自内心。

“孟烦了,这老外说什么鸟语呢?”龙文章一把揽过瘦巴巴的人,孟烦了踉跄一下,身子借靠着他才没有跌倒,然后很迅速地站稳了。

“I said these are great pictures.”程小时用匮乏的词汇量重复了一遍。

孟烦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说这些照片拍得挺好的。哎团座,这大鼻子来了中国,英文退步得够快的啊。”

程小时忍住怼回去的欲望,继续装作听不懂。

 

程小时坐在一边摆弄手里沉甸甸的真枪,一边看着远处那间潦草的营房外面坐着的两个人。

龙文章坐在高一点的位置,手里拈着根树枝,戳孟烦了的脑门,动作很轻。孟烦了臭着脸转过身,龙文章就拿他的头盔当木鱼敲。

“你大爷的,小太爷都瘸了,您还想让我瞎了不成!”

“瞎了好啊,你不就能名正言顺溜回北平了吗?”龙文章揶揄孟烦了,低下身子靠近他,孟烦了回过身瞪他,龙文章就用树枝在他脸上顺势戳了一下,然后得逞地大笑。

“你大爷的!!”孟烦了像猫一样腾起来,就要“以下犯上”,龙文章却比瘸子敏捷,孟烦了踢不到他,反而被绕后一把抱住,然后摔翻在地上,程小时注意到他的手护在了孟烦了的脑后。

真像逗猫。程小时想。

“眼瞎了没事,心没瞎就行!”龙文章这话是抵在孟烦了耳边说的,却不像悄悄话,大声得很,好像也说给其他炮灰一样。

——炮灰,这是程小时了解到的他们对自己的称呼。

 

“这怎么带话啊,用麦克的身份跟他说?”

“转述就行了,我向孟爷爷征求过了,你去真正的战场上我不放心,在这个时间转述就够了。但你要尽快了,十二小时要到了。”

“转述?那种话,适合转述吗?”

“孟爷爷说,团长懂的,团长知道他的。”陆光说。

“.….. 太肉麻了。”

“哪里肉麻了?”

“来之前我以为只是老战友的惺惺相惜,但你亲眼见过他们,你就会觉得这话说出来,真肉麻。”

 

白天听说麦克和孟烦了深夜在营帐里相谈甚欢的龙文章,傍晚就把程小时附体的麦克拉到了一边去。

“What did 孟烦了 talk to you?”龙团长的英文还是很蹩脚,但至少语法没错,看来是找孟烦了突击学习了。

“Mr龙,我正好有话要转告你。”他努力将中文说得像龙文章的英文一样蹩脚。

“Very good,你还会说两句中文?”

脑海里出现陆光的声音:“程小时,别暴露了!”

“这是孟副官这段时间教我说的!”程小时解释道。

龙文章那张摸不清楚情绪的脸在程小时的眼里,一时间带上一丝明晃晃的不快,但是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程小时想起来今天他听说孟烦了和麦克促膝长谈时,也是这个表情。

“你要转告我什么?”

“是孟副官的话,他说,其实……”程小时酝酿了一会儿,正要开口,一声剧烈的轰炸声在南边响起。

只见龙文章像有肌肉记忆似的,飞快地抄起了枪冲了出去,程小时愣了半天,然后也拿着枪跟了出去。

只见外面的炮灰们个个端着枪往山头的地方冲,他们的动作迅速而又隐秘,像天生生于丛林中的野生动物。虽然按孟爷爷说的,他们就是一支乱七八糟凑起来的军队,但此时的场面还是震到了程小时,原来这就是身经百战的军人的本能。

继承了一部分麦克的身体记忆,程小时发现自己对于开枪无师自通,于是大胆地跟了上去,只是更慢、更小心翼翼。

他听见更多轰炸声,他亲眼看见一个人消失在炸开的火光里。他知道这不足为奇,但双腿终于像和大地生了根。

“你做什么?别上去,太危险了。”陆光的声音有点急促。

“……你不是说时间不够了吗?”

“还有一张照片!”

“你不是说那张里面,在打一场更危险的仗吗?”程小时一边回话,一边直直地看着前方,有一个趴在土坡上架着枪的身影,那是龙文章,他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死在炮火里。

“我预知不到后面了,我不知道麦克会不会死。你快回来。”

程小时正要反驳,只听一声“趴下!!”然后被人从前面压倒在战壕里,紧接着一颗手榴弹砰地在离他们几里的地方爆炸,震耳欲聋,还扬起一片黑雾般的沙土。

压在身上的人很轻,程小时才发现是孟烦了。

而他已经在爆炸的瞬间拍响了手,离开的前一刻他看见一个拎着枪的男人冒着炮火快步冲过来,用力而急切的呼唤从他那里传来。

“孟瘸子!孟烦了!”

 

程小时回到了照相馆里,他还喘着气,向后坐倒在沙发上,手保持着拿枪的姿势。

陆光坐在他旁边,轻轻帮他拍着背。

“真正的战争,经历一次就足够让人永远忘不掉,你刚刚看见的连战争都算不上,只是皮毛,是孟爷爷他们天天都在经历的事情。”

陆光看着程小时,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是不残酷的。”程小时说,“我们都知道的。”

“不想去,就别继续了,孟爷爷能理解的。”

“可是我一想到孟爷爷有多想念那人,我就觉得还是要去,那种感觉代入进去,是真的生不如死。陆光,我得去。”

 

这一次,他进入了第二张照片。

他一穿过来就感受到巨大的疲惫和痛处从四肢百骸传来,这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差点摔倒,然后带倒面前的老式胶片相机。

“烦啦,你没事吧?”靠在沙袋上等着被拍照的团长皱着眉头,缓慢地支起身,想去扶一下他。

程小时首先意识到拍摄者是孟烦了,然后发现龙文章对孟烦了的态度相对于上一张照片有所转变。

“我没事,你坐好。”他连忙道。

龙文章看起来愣了愣,然后笑道,“不说您那京片子了?小太爷。”

“程小时,你现在是孟烦了,别忘了。”陆光提醒道。

“咳咳,团座儿,您听岔了吧。”程小时道,模仿北京话他还是在行的。

龙文章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那点奇怪转瞬即逝。程小时发现这个男人有着超凡的洞察力和极强的情绪掩盖能力。

会得出这个结论,不仅是因为在上一段记忆里,他隐约对二人的关系有了别的猜测,更因为此刻他用孟烦了的眼睛看着龙文章,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向往和哀伤,非常矛盾。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给我拍照?”龙文章的声音沙哑又缥缈,身体前倾。

程小时愣了愣,孟烦了的记忆冲进脑袋里,他意识到,他们很久没吃什么东西了,他们已经在南天门守了快一个月了。

而最让程小时默然的是,孟烦了的记忆里有被抓走然后绑成十字架的老麦,他记得自己在那个飞跃半个地球来当协助的美国军人身体里时,体会过的浓重的思乡之情,以及那点战争结束后去柴米油盐的念想。

“如果不是老麦不在了,您也不会让我这个刚学会用相机的帮您拍。”他脱口而出,全没想到这话多少有点不合时宜,然后程小时意识到这是孟烦了的情绪,这个瘦巴巴的男人,心软得要死,嘴却毒得像刺猬壳。

龙文章盯着他半晌,然后笑了一下,又往后倒去,“拍吧,多拍几张,你和我的都要,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还能知道有这么几个人为国捐躯。”

龙文章的言语没有孟烦了尖锐和没情商,却更让程小时感觉心里发闷,这两个人要真是那种关系,迟早把对方气出脑梗或者心脏病吧。

“程小时,顺势完成任务。”陆光说。

程小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团,死啦死啦。”他叫龙文章,用孟烦了的语气。

龙文章一动不动,看着他。

“我想了很多,这些年,这些难熬的年。”陆光拿着孟烦了手写的信,开始一字一句念给程小时。

“这些难熬的日子,我想了很多。”程小时附身的孟烦了说,他认真地看着龙文章的眼睛,又不敢表现得太反常。

“这是我从前也想过,却不敢确定,又不敢说出来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流露出半点,无论你是什么反应,小太爷自个儿就会觉得自个儿埋汰,然后把脑袋挤进墙缝里去。”

“但我后悔啊。”陆光说,“现在心里敞亮了,你和他们却都不在了。”

“但小太爷不想后悔啊。”程小时说,“如果我们出不去,人都不在了,想通了也没用了。”

“孟烦了,你跟我打哑谜呢?”龙文章眯着眼睛问他。

程小时愣了愣,然后在心里表示赞同,这话弯弯绕绕的,只有孟烦了这别扭人能绕出来。

“你说,和我同命吧,我说宁可跟虱子同命。但你不知道,小太爷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程小时复述着陆光的话,眼睛逐渐濡湿,脑海里翻腾着属于孟烦了的记忆,那些记忆是泛黄的,是绿色的丛林里带着漆黑的,是枪杆子的银灰色,是军装的土黄色,是血色在龙文章的额角,是没有颜色的、他们靠近时带着硝烟气味的呼吸。

脑海里闪现的画面带着声嘶力竭的冲击力——

“我是你传令官、副官和参谋!”

“你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没了传令官、副官、参谋,啊?!”

那双眼睛带着冲破所有掩饰的愤怒和写在明面上的在乎,震得孟烦了心口发慌,被龙文章撞在沙袋上的后背和脑袋生疼,却不如心疼。

——程小时知道,孟烦了就是那一刻决定,他和龙文章同命,他那条命给他了。

他感到心慌,因为这种疼痛不止在孟烦了的躯壳里蔓延,程小时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那天他冒险一个人闯进照片里去,陆光握住他的肩膀,焦急又愤怒的目光,和龙文章如出一辙。

而眼前的龙文章面无表情,眼神却闪烁着。

“是因为我是虱子了,还是你终于肯治治你那一身的臭毛病了?”龙文章说,声音微微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情绪。程小时知道他现在的撑着一身铁骨架,里面是空空的脆弱,怒江对面一次次传来的只有失望,而孟烦了试图穿越时间,通过程小时给龙文章带来些变数。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念着孟烦了写的信。

“我有的毛病,是一生都治不好的,嫌弃这毛病的人就被我这毛病赶跑了,偏生你留了下来,炮灰团的人渣们留了下来……”程小时复述孟烦了的话,为这对话穿越时空却恰巧与龙文章的质问不谋而合而感到好笑又难受。

“我本来以为我是怪罪你的,但你那天活生生地出现在收容站门口时,我感觉噩梦醒了,后来我想我是憎恶你的,但如果能憎恶一个人如此之久、念念不忘到幻想人间有鬼魅,那不是比海誓山盟都难得?”

“我知道你听到了就要对我阴阳怪气了,我的团长。”程小时一字一句,不再做更改,他用孟烦了的脸露出一个明亮的、没有糅杂阴郁心思的微笑,那个微笑很像他在现世看到的孟烦了老人的笑脸,“我想你了,即使我总觉得从很久以前开始你的魂魄就死皮赖脸地绑住了我的,即使我总觉得你不会消失在我半死的人生里,我还是想你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从干涩的眼眶往下落,冲开面上的灰黑。

“死啦死啦,我好想你。”程小时无法控制地、真情实感地说出这句话,他几乎以为是孟烦了当时的灵魂找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他的尾音被揉进一个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怀抱里,一双有力的、缠着绷带的手从他背后轻轻爬起,然后细细捻着孟烦了脏污的发丝。

“孟烦了,”龙文章不再掩饰他的泪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给我拍照吗?”

“不知道。”

“你单知道我会招魂,却不知道天下奇术甚多,甚至能让魂魄穿越时空。其实我也不相信,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逼自己多信一些,那样还有个念想。”

“什么……奇术?”程小时在问龙文章,也在问陆光。

“程小时,过去被改变了,不过你不要紧张,结局不会有变化。”陆光安抚道。

“传说几个世纪前,西洋相片发明出来后,有个海盗的儿子思念他的父亲,在对着父亲照片发呆时,居然鬼使神差地进入了照片里的时间,变成了拍照片的人。后来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至于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沉浸在孟烦了情绪里的程小时生生被他这段话给惊醒,随后他又意识到,龙文章只是在阐述他所听闻的事情。

“哪,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啊?你别信这些。”他支支吾吾道。

龙文章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口音又变了。”

程小时终于怔在原地,他和龙文章对视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没有被疲惫遮住光泽,他觉得自己被发现了,这好荒诞。

“真好。”龙文章说,他笑得真切,“孟烦了这个名字真真的好,长命百岁。”

龙文章看着孟烦了的眼神里盛满了真切,那真切于身体的原主而言如千斤重,如今也压得程小时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手。

 

回到照相馆,程小时感到两颊的干涩,是泪水干掉后的感觉。

他双目空空地望着桌上最后一张照片,感觉心里抽痛。

“陆光,陆光……”他呼唤着友人的名字,而陆光不需他呼唤,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没事了,你做得很好。”陆光的声音很温柔,像热水冲刷冻成冰的手背。

“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孟烦了的情绪像洪水,又重又古老,有几十年那么多,却好像有几个世纪!又是仇恨又是后悔,生离死别到麻木,上千条鬼魂的命被他念在心里,还有他对龙文章的,那些东西,太难承受了。”

陆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他抱得更紧,手指抚上程小时的脸颊,将泪水刮走。

“如果我是他,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可是他活下去了,为了把那些人活在自己身上——就为了龙文章的一句话!”程小时猛地转身,握住陆光的手臂,满脸泪水。

“小时……”

“我感觉着孟烦了的情绪,我就在想。”程小时抬头看着陆光,那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的声音链接着程小时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像每一次冒险里命悬一线的那根线一样。

“陆光,我们同命吧。”他将那句话说给陆光听。

因为在孟烦了的记忆里,他感受到,那句话是孟烦了此生听说的最壮阔的约定,越回味越不能自拔。

 

程小时说,陆光,我们同命吧。

被提出邀约的人反而沉默了。陆光从不对自己否认情感,尤其是对于程小时,他甚至怀疑根本就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蓄谋已久。

但他始终不知道程小时是什么感受。程小时是个喜欢玩笑的人,他对人真心,但也喜欢开玩笑,有时候那些暧昧语气的话让陆光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有个着落了。而今天程小时这句话,认真得不能再认真,却无法知悉是何种情感。

于是等待了很久的陆光,反而无言以对。

但程小时在哭啊。

“好。”他轻轻说,然后感受着一个用力的拥抱扎进怀抱,熟悉的温度在清明节的第二个雨夜里让人暖和得不想放开。

环住他腰背和脖颈的手掌动作亲昵过情人的缠绵,陆光的心在波澜不惊的面容下狂跳。

那么现在,他们算什么关系了呢?

 

那天晚上终究没发生什么后续,他们熬了个夜,程小时非要搜着远征军的资料看,一看就是凌晨三四点,陆光在屏幕闪烁的光里睡去,昏昏沉沉里感受到肩头多出来的重量,和一些怡人的温度。

于是他醒来得更早一些。

程小时的重量把陆光的肩膀枕得酸麻,他凌乱的黑发下,一双轻轻闭着的眼睛下是不可忽视的青黑,眼尾红红的,陆光知道他哭过。两个人被同一条毯子盖着,陆光知道这是乔苓的细心照顾。

桌上还放着第三张照片。

陆光将那张照片攥在手上端详,他知道这段故事是孟烦了的心伤,是孟烦了这条命丢了一半的凶手,这就是命运不可跨越的节点,是龙文章的死亡。

他不忍让程小时去经历,可他也知道,已经经历了前面那段的程小时,不去做完这件事,会很难过去这个坎。

“陆光……”耳边响起一个呜呜哝哝的声音,明显没睡好。

陆光侧头去看,程小时醒了,只是睁开了眼,没有从他身上坐起来。

“我去给你弄点热茶。”陆光要起身,胳膊却被拉了拉。

“我觉得龙文章都知道,他发现我了。”程小时半睁着眼,“他说孟烦了长命百岁,他是相信孟烦了知道了有这种方法,未来就一定会回来找他,所以我穿越进照片里,龙文章知道是孟烦了拜托了别人,所以他活到了最后。龙文章这个人真的很聪明。”

“哪有那么多巧合?”

“就是因为没那么多巧合,话也没说清,但龙文章对孟烦了的信任,连孟烦了自己都没察觉到,龙文章拴住了孟烦了一辈子,他知道孟烦了会想尽办法去见他。”

“你还没睡醒。”陆光揉了揉他的脑袋,对方没躲开,反而蹭了蹭。一抹笑爬上陆光的嘴角。

“走吧,第三张照片。”程小时伸出手。

陆光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去拍他的手。

没等到陆光配合的程小时眯了眯眼,然后露出一个顽皮的笑,一把抓住了陆光的手,在陆光扭过头微微睁大眼的瞬间,凑了上去。

一个湿润柔软的吻贴上陆光的嘴唇,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程小时的手扣进了掌中。

烟花在脑子里爆炸,他犹豫了很久,隐秘的心思终于由对方打破谜镜。

“陆光,你愣着干嘛?别告诉我你没把我昨天的话当告白啊。”程小时抵着他的唇,轻声说,语气多少有点委屈。

“不是答应你了吗。”陆光抱住面前的人,少见得热了脸。

“别等到来不及了再后悔,那会让人丢掉半条命的。”程小时说,“这是孟烦了教给我的。”

 

程小时终于来到第三张照片。

他又一次站在照相机后面,被照相的人还是龙文章,这次他们都穿着干净整齐的新军装,战斗结束了。

可是龙文章看起来并不好,即使他在笑。

他或许是有些预知的能力在那里的,程小时想。

“多拍点照片,人就像尘土,没了就没了,照片活得比人久。”那是龙文章对后来的孟烦了说的,程小时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请求,但如果是,这请求被孟烦了应下了。

程小时已经知道怎么用这种相机了,他熟练地处理着胶片,心知悲剧终于要迎来高潮,是龙文章悲剧的终结,也是孟烦了悲剧的开始。

——他不知道孟烦了记忆里虞啸卿铁青的脸色里是什么心情,惋惜、失望还是痛恶,或许百年以后虞师座会后悔,但程小时是知道孟烦了的,他心提到嗓子眼,他头晕目眩又百感交集。

那家伙笑得心碎,“——请师座让我带着共/党的军队去荡平日寇吧!”

人群轰动,画面在孟烦了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变得模糊。

虞啸卿令人拉他下去紧闭的声音是破了音的,或许那是英雄惜英雄,在救他最后一命。

死啦死啦砰的一声跪下,腰挺得笔直,双目圆睁望着虞啸卿。

“——请让我带着共/党的军队在中原与日寇决战吧!”

他不要命了,程小时脑子里的孟烦了在呢喃着。

龙文章被铅棍打趴在地上,他咬着牙爬起来,又被打倒,孟烦了的心口一阵一阵的酸麻,接着他和一群炮灰本能般地冲了上去,那些铅棍就朝着他们打过来。

他们头破血流地护着彼此,然后想要救下他们的团长。

接着在混乱中,孟烦了看见龙文章被勒住脖子,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还想嚷些什么。

孟烦了满脸的泪水或许只有局外的程小时替他想起来了。

 

程小时醒过来时和龙文章、张立宪,以及虞啸卿,在同一个屋子里,而属于孟烦了的眼睛只是看着龙文章。

他浑身伤,却看起来比刚刚衣冠整齐地拍照时精神得多,他半敞着的胸口上有一颗做成项链的幸运弹,程小时由衷但愿那颗幸运弹真的能带来幸运,但知道一切的他只觉得这幸运怕是全数给了孟烦了的小命,但于孟烦了本人,又或许是莫大的不幸。

程小时很难受,但他得按着命运的剧本来演出孟烦了那没心没肺满嘴刀子的样。

“你他妈是待宰的猪吧?”

他说,然后感觉属于孟烦了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这个怨天尤人不说真话的坏瘸子,程小时在心里学着龙文章的口气诽谤孟烦了,活该他后悔几十年,可怜他后悔几十年。

接着他听到龙文章哈哈大笑,看着孟烦了的眼睛里盈满了温暖的色彩。

程小时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孟烦了满嘴反话,但龙文章总能从他坑坑洼洼的外表下瞥见真心实意的喜怒哀乐,他骗得过谁也骗不过他的团长。

这一次程小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最后看着他就够了。于是他规规矩矩地复刻陆光的描述,然后观看这出全景的悲剧。唯一的区别是,他共情孟烦了,就像自己也被命运诛心。

程小时听着他对虞啸卿以打哈哈的语气再三提着关于共/党的事情,生活在当代的他不得不表示赞同,但此时他什么话都不能说,只是看着虞啸卿拎着龙文章的领子,几乎掐住龙文章的脖子。

程小时一边看着一边把手伸进口袋。

孟烦了的口袋里有一把从张立宪房里捎带来的小刀,程小时摸着它,望着虞啸卿腰上的枪。

随着陆光的描述,感受着孟烦了的心脏,程小时知道原主疯狂又冲动的想法。

孟烦了想拼一把,用刀换枪,用虞啸卿换回他的团长,然后带着他的同命人逃到随便什么深山老林天涯海角。

按照事件的发展,他们还要吵一会儿,虞啸卿会借给龙文章一根皱巴巴的烟,然后问孟烦了要一盒火柴,随后孟烦了开始犹豫何时动手。

而程小时不是孟烦了,他终究没有孟烦了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和情绪,他握紧了刀,冲了上去。

一切顺利,程小时锢住了虞啸卿的脖子,孟烦了那细瘦的胳膊迸发出吃奶的力气,另一只手准确地将刀尖对准了虞啸卿的动脉。

“我不是要伤你,你送他出禅达!”

程小时感受到孟烦了飞速搏动的心脏,他晃眼看见龙文章的眼睛,那双眼睛望着孟烦了,无惊无怒,只有一种奇怪的哀伤和漠然。

“别反抗,让虞啸卿挣脱你的桎梏,然后压倒你。”陆光闷闷地说,“孟烦了救不了龙文章。”

程小时眼睛一红,终归还是和虞啸卿对峙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他比孟烦了狠一点,刀子狠狠划破了虞啸卿的衣服,扎伤了胸口,但偏离了致命的位置。

“你还是要跟着他?”虞啸卿不可置信地看着孟烦了。

“从来就没人跟过他,”程小时复述着,他在心里反驳,不,至少孟烦了跟着龙文章,纯粹自愿的,“我们都只是受够了浑浑噩噩还有你习惯了的颠倒黑白。”

被虞啸卿狠狠拧动的手指疼得钻心。

虞啸卿劝他撒手。

程小时只是狠狠瞪着他。他的愤怒不是替孟烦了演出来的,怒意从属于程小时的灵魂里燃起,对着这房间里的青天白日旗,也对着什么都阻止不了的自己。

虞啸卿终于好像自暴自弃一样捂着头恨恨地走开,然后迎面而来的是张立宪的求情,程小时看见他额角青筋跳动。

程小时一瘸一拐走到龙文章旁边,打掉龙文章手上冒着烟的梗子,龙文章没有看着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好像在想什么。

“走吧,走吧。”

龙文章没说话,对着空气抽了一口。

“走啊!”程小时喊道。

“去哪儿?”龙文章抬起头,望着孟烦了脏兮兮的脸,眼神里少见的迷惘。

“东南西北!”程小时没演好孟烦了,他哭了,颤音在喉咙里憋不住,“哪怕去吃我们不习惯的青稞面!”

龙文章笑了笑,“我吃过,吃得惯。”

“那就再吃啊!”程小时拽他,拽不动,他知道孟烦了没拽动龙文章,但他还是很用力。

“有的事情走不了两趟,有些事情改不了方向。”龙文章望着程小时,声音低低的,“不知道这瘸子,多久能懂啊。”

程小时愣在原地。他果然知道了。

“改不了的,不会有变化了。”程小时喃喃道,只有龙文章能听得到。

“烦啦,我还可以再打一趟南天门,但我没种继续看着你们一个又一个的死了。”

“不会有人死的,都是活路!”程小时道,他知道这句话半真半假。

“那我的这个活在哪儿?”龙文章狠狠戳着自己的心脏。

“先活下来再说好吗?哪回不是这样?”程小时哭得更厉害了,泪水疯狂地涌出,另一头的陆光也只能沉默,他甚至无需去指导,这件事情早就已经是定局。

程小时知道,先活下来是个奢侈到不可能的结果,因为他从未成功地改变过,比如Emma的事情。

“我们都看见了很多死人。”龙文章红着眼睛,笑着对他说,半举起胳膊,用指尖碰了碰孟烦了的指头。

他确实见过很多死人,而最痛苦的,就是程小时从未跨越死亡,死亡就像一个无可奈何的节点,你明知它几日几时会来,也无法避免。

 

他们要孟烦了离开,就强行拖着他,执行枪决是不能有闲杂人等在这里的。

“孟烦了,你也是个妖孽。”龙文章看着死死扒住桌子的程小时,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你不报因为你总记得希望。”

“那你别死啊,你会活生生带走他一半的命的!”程小时哭着对龙文章说,不顾旁边人不解的眼神,“你不是和他同命吗?!”

而龙文章好像比他更称职地重复着原本发生的对话。

“烦啦,别老烦。”龙文章冲着孟烦了笑了,这是程小时自从认识龙文章后,看见他露出的最真诚的笑容。

“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他有多想你吗!!”程小时挣扎着冲到他面前哭着对他吼道,身后立刻有人拎着他的衣服把他往后拖。

“我的烦啦,在我离开后,会越来越年轻,越活越明朗。”龙文章这话是对程小时说的。

 

程小时被拖走,他想着如何去替孟烦了完成愿望,然后还没等办法想出来,就看见远处齐整行来的行刑队。他脑子一空,然后死命挣脱桎梏,冲了回去。

“你干什么?出去!”一个兵在旁边斥责,但他的语气没那么狠厉,好像也在同情。

“让我看着他,让我看着他!”

 

他们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程小时为孟烦了的身体添了更多的伤,而枪决的时间是不能耽误的。

于是程小时再一次筋疲力尽地被拖走,他无力地望着被押跪在地上却腰板笔直的龙文章,枪抵上龙文章的脑后,而龙文章露出笑容,用孟烦了的火柴点燃了那只皱巴巴的烟,叼在嘴里。程小时发现他胸口那颗子弹不见了,他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抽。

“狗肉!”龙文章对孟烦了的最后一句话是托孤了那只黑狗。

程小时麻木地点了点头,然后竭力露出一个笑容。

不出程小时所料,龙文章最后一次耍了伎俩,弄到了便衣的空枪,然后把手指按在了上膛的地方。

“师座,西进吧,别北上。”

他最后一次劝告,然后用他军人生涯修得的素养飞快将那颗幸运弹填充进手枪,快得没人能看清他往里面放了什么——只有孟烦了和程小时知道。

龙文章将枪口顶住上颚。

砰——一声闷响。

他直直的向后倒去,没有被掀开头盖骨,甚至弹孔都没有。

连拖着程小时的士兵都楞在了原地,脱了手。

 

“小时……”脑海里终于响起陆光带着哭腔的声音,“回来吧,够了,十二小时也快到了。” 

那一瞬间,程小时甚至没有感觉,就好像理所当然,孟烦了的心脏空了一块,他想,孟烦了的魂魄或许被龙文章给剜了一块去了。

“我还要为孟爷爷,做最后一件事。”

程小时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向龙文章,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抢救龙文章——以保证他必须被师部的人执行死刑——于是管不上孟烦了。

又或许是张立宪有意护着,程小时带着孟烦了的身体冲上去,抱住了龙文章的身体,他的头埋在他胸口,听见将死之人最后一阵剧烈跳动然后越来越慢的心跳。

他在龙文章的脖颈附近双手交合,轻轻一拍。

程小时最终给孟烦了争取到一个阴阳两隔的拥抱。

 

“后来怎么样了?”几天后,程小时问陆光,即使他知道不如去问孟烦了本人。

“孟爷爷当了团长,川军团的团长。”陆光道,看着程小时疑惑的表情,回答,“查到的,孟爷爷是登记在册的老兵,有记录,孟爷爷后来也和我讲过,你那天不在。”

“那他后来,没去台湾?”程小时讪讪然,他以为孟烦了会循龙文章的遗志。

“他领着川军团西进,打得像疯了一样,打得轰轰烈烈,然后负伤进了医院,升了个少校。”陆光继续说。

“你知道的也太细节了。”

陆光叹了口气,打开面前笔记本里的一个收藏夹。

页面上是远征军的史料,一场关于川军团的战争的唯一照片。

“我搜寻了拍摄者的记忆,孟烦了像变了一个人,他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团长。”

“龙文章不想这样,龙文章不想他这样!”程小时低声道。

“或许他需要时间走出来吧。”

“那他走出来了吗?”

“孟爷爷说,他总能看见他的团长,在装甲车里,在战壕里,在敌人的尸堆上,甚至后来打完仗了,新中国成立了,他能在国旗杆下看见他坐着哼歌。”

“后来呢?”

“他在内战里,阴差阳错地被一个解/放/军拉入了队,然后就顺势脱离了国/军。”陆光看到程小时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想起龙文章在争吵里说“我们太苍老,而他们很年轻!”,又想起龙文章说,他的烦啦会越活越年轻。

程小时不禁感叹龙文章实在是聪明又有预见性。

他的烦啦,真的心底存着明亮的、年轻的东西,他跟着光走了,走了很远,走到新中国的旗帜冉冉升起,走到大好山河百废待兴,走到高楼大厦林立,走到20世纪的色彩变得昏黄如旧梦一场,只剩战争的血泪和人的精神在他心间尘埃未定。

程小时感叹今人的幸运,容得下他们在一间放得下安稳书桌的照相馆里互述爱意,而孟烦了和龙文章最终隔着世纪相望。

他想龙文章是爱着孟烦了的,就像孟烦了将龙文章真真记挂了一生,以至于相信鬼魂跟随他一世,以至于没有忘记龙文章随口提到的传说,于是寻一个程小时这样的人寻了很久。

孟烦了的命被龙文章带走了一半,带走的是怀疑的妖孽,留下的是充满希望的孟烦了,他在悲伤里奔走着,然后由岁月洗去铅华,绽放新生。

不论过去,因为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不问将来,因为未来一定会因我们而改变。

陆光和程小时紧紧相拥,未来已经改变了,就像孟烦了将死去的战友活在了自己身上、瘸着腿奔向未来,就像陆光和程小时抓紧对方,迎接雨停后破出云层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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